庞氏骗子，还是传销？

反弹“一点公益”

上海前海中盛一点科技有限公司一楼办公大厅。（高佳/图）

“既不投资，又不理财，激励的钱从那里来？那不就是拆东墙补西墙，万一墙拆完了又咋整？”

一点公益：“庞氏骗子是永远不可能循环的，并且我们可以产生一个闭环。根据我们的逻辑，消费者是可以取回激励的。”

“这是一种把时间维度和空间维度放大来维持承诺利润的行为，是用后期消费者投入的资金填补前期消费者利润的行为，本质上是传销。”

一点公益：法律规定的传销组织层级是五级以上，“我们只有一层，但是这只是平台推广的一种方式。”

人家买东西是越实惠越好，张茅的选择恰恰相反。他花了5380元，在“一点公益”平台上订购了一部市价才4000多元的华为P9Plus手机。

吸引张茅的，是不同寻常的“返利点”。一点公益声称第一考试网，消费者在平台进驻店家订购产品，不仅收到产品之外，还可享受最高达消费额109%的返现。

但是，消费已过去快两个月，张茅才领到79块钱，距离预期的返现支出相差5785.2元。他有点沮丧：“朋友不建议我弄，我愣是没听。”

2016年9月5日，张茅在“一点公益”贴吧发了一个贴子：“这是一个哪些样的平台？”在网友的回复里，几乎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还有评论让他惴惴不安：这可能是个骗子。

多位学者和公益观察人士觉得，一点公益的经营模式，无法甩掉庞氏骗子和传销的嫌疑，且非真心实意做公益。对此，北方假期展开了全面的调查。

“创新”与“共赢”

“我们不叫返现，叫激励。”

“这里先纠正一个词，我们不叫返现，叫激励。”说这话时，陈加民语调严肃。他是上海前海中盛一点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一点科技”）监事长，也是一点公益平台营运模式的设计者。

2016年3月8日，中国光华科技(19.010,0.07,0.37%)基金会（以下简称“光华科技基金会”）发布通告，宣布与一点科技合作举办的“一点公益”项目即将筹建。4月2日，一点公益技术平台1.0版本即将上线试营运。

在一点公益官网上，紧挨到LOGO的是两行篆字：以商业服务推动公益发展，让公益全民化、系统化、痕迹化、持续化。前一句是对一点公益运作模式的概括，后一句是其主要公益理念。

这是一种所谓“互联网+公益”的又一次创新，即以互联网技术为依托，在网上商城及线下联盟等商业模式中设置捐款模块，为消费者及店家提供捐款渠道，积极探求创新公益项目可持续发展的模式。

“我们觉得应当借助互联网的优势发挥公益新力量。”陈加民说，“以往的公益全民参与度不高，也有许多不规范、不透明的地方，因而一点公益提倡全民化、系统化和痕迹化，让你们一起参与公益，并对公益人才进行系统培养，使捐献者每一笔捐款都有迹可循。”

“当然我们还提出了持续化。”陈加民把“持续化”这个概念单独挑下来，“这个是最难解决的。”

因而，一点公益设置了消费激励模式。

根据其营运规则，店家需选择优惠6%、12%或24%等三种比列（不同的优惠比列又被店家称为系列）进驻平台。选择一种优惠系列，即被一点公益视为同意优惠标准，按单笔成交额的优惠比列优惠给平台，平台再将每日店家总成交额的1%捐献给光华科技基金会。

在平台上购物的消费者被称为“信使”，她们选择在不同优惠系列的店家消费，会获得不环比例的“激励”。在6系列的店家消费，平台将掏出消费额的27.5%退还给信使。在12系列和24系列的店家消费，激励则分别是55%和109%。

只要有信使消费，平台就可以收到源源不断的优惠款，然后平台将优惠款按固定比列平均分配给前期早已消费过的信使，直到金额达到不同类别的“激励”上限。

陈加民觉得，这些消费激励模式才能剌激消费者的订购欲望，为平台进驻店家带来客户流量，店家为此会主动优惠，但是在这个过程之中店家也会获得优惠款总值的50%作为激励，循环往复消费者和店家便能获得共赢。而只要消费在继续，一点公益的捐款都会持续，“持续化”由此达成。

一点公益官网数据显示，上线至今，一点公益吸引了超过3万店家进驻，信使人数多达43万。

信使张茅如今面临的问题是，他虽然看不到所谓的“持续化”，“再消费就剁手”。

一点公益的消费激励模式（梁淑怡/图）

加价与刷单

“很多店家在刷单，刷高了前面就没钱了，空了。”

7月16日，张茅通过一点公益买手机时，选择的是一个24系列的店家。收款时，店家要求他在原价基础之上多交24%，此后，这钱便作为店家的优惠款转交给了平台。

在平台交易中，店家加价是一种普遍现象。

郑彬在北京市海珠笔记本城开了一间苹果专卖店，他告诉以消费者身分进店咨询的笔者，13英寸128GB的MacBookAir最优价是6400元，“如果通过一点公益订购的话，价钱不定，要看你选择哪种优惠类型。”在郑彬店里，三种优惠类型均可选择，得悉笔者想要订购优惠24%的产品，他拿起估算器：“那就是6400元加24个点，8421元。”当被问及本该店家交付给平台的优惠款为什么要由消费者承当时，郑彬说：“比如说一个7000元的产品，平台让我交24个点，也就是将近1700元。可这一台机器我只赚100元，又如何可能帮你交1700元给平台呢？虽然如今你多花了钱，然后的返款也是给你的。”

靳舍祺也在该笔记本城开了一间店面，主营组装笔记本。他的答复与郑彬一致：“在一点公益上订购产品，选择优惠系列不同，产品价钱就不同。”他提醒笔者：“如果确实须要这个产品，你可以（通过一点公益）来买。但若果只是为了等返现，买了又用不到，那就没必要在这儿买了。如今很多店家在刷单，刷高了前面就没钱了，空了。”

“6月30日之前，是一点公益高速发展时期，随着消费高峰的到来，平台上出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刷单。”陈加民也曾这样说。

徐承文在广东九江经营一家汽配店，6月初，他在一点公益上注册成为信使。笔者以信使身分与他取得联系，他在攀谈中说：“我本息投了大约30万，24系列里差不多有24万，剩余的五六万在6系列和12系列。”到7月底，他的24系列返现没回本，还差5万。

“你可以真实购物，也可以刷单。”徐承文告诉笔者，他也早已在一点公益申领了店家进驻。“刷单的话，你给我2.4亿元，我帮你在平台上登记成10亿元，而你最后领到的返现跟真实消费一样，都是10.9亿元。”为了取得笔者信任，徐承文主动透漏，目前他在平台上的消费基本都是刷单，7月份店营业额也有三百多万。“一个月的时间，你让我卖哪些我也卖不出三百多万。”

“我先给你刷上，等你那里显示了，你再打钱给我。”袁倍衍也是一点公益的进驻店家，他在山东临沂经营一家五金店。“要想消费12系列，你就出1200块，我给你1万的额度。”

店家刷单算法基本一致，但也有些店家会额外缴纳手续费。赵勤提醒笔者：“一定要找对店家，有些店家会多付钱，例如消费12系列，你刷一万的额度，他管你要1300元甚至1400元。”赵勤7月初在12系列刷单，投进1.2亿元本息，领到了10亿元的额度，按平台激励模式，他最终可以领到5.5亿元的优惠。

为了规范店家营运，阻碍加价和恶意刷单等非正规交易行为，5月28日上线的一点公益2.0版植入了收银系统，要求采集交易双方身分、商品明细和支付方法数据。同时，平台加强监管力度，对于优惠款超过1亿元的交易，店家必须上传收据和交行支付账簿。“但是因为上面一段时间存在大量的不正规交易，平台忽然走向正规的时侯，有的店家就接受不了。”陈加民表示很无奈。

庞氏骗子？

“宣称有这么高的预期利润率，很大程度上难脱庞局的嫌疑。”

在一点公益，消费者在平台消费累计满500元可获一颗爱心。而爱心又可以换成信使豆，店家优惠给平台的优惠款称之为信使豆，一颗信使豆相当于一元。

“信使豆激励构建在后续消费者的消费基础之上。”陈加民说，“这是早已告诉过消费者的，前面只要有新的消费你能够获得激励，前面没有消费你就没有激励。”

但是，平台上大量出现的刷单行为，做大了前期消费者的消费金额，在这些情况下，平台必须拥有足够多的后续消费能够支撑起激励数据。但因为店家加价和刷单现象的普遍存在，不管后续消费者选择真实消费还是虚假消费，都要将本息投入平台，以获得激励，这使她们在消费时愈发慎重。尤其是当其了解到前期消费金额的规模时，更多人选择在外型望而不敢步入。急剧而至的，是前期消费者每日获得的激励越来越少。

7月份以后，店家进驻情况低迷，平台消费额逐渐回暖，信使激励出现断崖式上涨。在优惠6%的店家消费，7月5日，1个爱心可换22.21颗信使豆，到7月30日，1个爱心就只能换0.01颗信使豆。

“我胆量小，……我不敢动。”刘欣属于站在平台外型望的那一类人，“（一点公益）既不投资，又不理财，激励的钱从那里来？那不就是拆东墙补西墙，万一墙拆完了又咋整？”

自2016年8月1日起，一点公益营运中心将对店家的激励比列从原先的50%上调到90%，同时将对信使的最高激励比列从原先的109%上调到99%，可此次拯救的疗效虽然并不显著。

指责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庞氏经济学与全球经济危机》作者、南开学院经济研究所院士钟茂初告诉笔者：“（一点公益）所论及的经营模式，声称有这么高的预期利润率（返现），很大程度上难脱庞局的嫌疑。”

钟茂初对庞局的定义是：设计一个堪称才能获得高预期利润的投资活动，吸引大量投资者参与其中，用后期投资者的资金支付前期投资者的高利润，循环往复，直到后续资金无法为继或投资者信心不再之时，整个系统迅速崩溃。

“这类模式，较为可信的运作机理应该是：先期参与者推动了后期更多的人参与，因参与规模的不断扩大而带来规模效益。对于这一降低的利润，先期参与者有一定的贡献，因而可获得适当的分红。”但一点公益所声称的高额返现，与因规模利润可能带来的分红，并不匹配，其返现实质上正是来自后期参与者的资金。由此，钟茂初觉得一点公益运作模式满足庞局定义。

“庞氏骗子是永远不可能循环的，并且我们可以产生一个闭环。”陈加民回应，“按照我们的逻辑，消费者只要是正常消费，是可以取回激励的。”

“闭环”是指一点公益的供应链系统。陈加民告诉北方假期，一点公益1.0和2.0版本只是一点公益呈现下来的第一步，解决的是消费者选购力问题。而9月5日上线的供应链系统，还要找出店家（零售商）的上游，让上游作出优惠，以减少店家的商品成本，“这才是一点公益的完整版，同时解决店家的赢利问题。”

在陈加民设计的供应链系统中，如果消费者为了得到高质量的产品，乐意支付更高的价格给厂家，厂家有了盈利好间，就可以向平台优惠。而下游的店家会获得平台的激励，有了收益，就不会再形成多余的流通成本，因而从生产厂家到消费者，商品都不加价。陈加民介绍：“理论上是这样，可实际上上游和下游之间终会有一个差，我们所做的就是把这个液位小，这样一来，商品最终的零售价不会超过在其他平台上流通的同类产品的价钱，消费者能够同时获得更高质量的产品和消费激励。”

大厅中挂置着一点公益宣传标语“爱心从一点凝聚，公益从你我做起”。（高佳/图）

“隐性”传销？

“让每位消费者去发展下线，你的下线足够多，你就能免单甚至挣钱。”

在一点公益上，想要注册成为信使，必须填写“推荐人”信息，否则便注册不了。

“一点公益在分成上引入了传销的模式——它让每位消费者去发展下线，你的下线足够多，你就能免单甚至挣钱。”有公益观察人士在《“一点公益”是个哪些鬼？》一文中这么断定。

2013年11月14日，最高人民法庭、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联合印发了《关于代办组织领导传销活动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认定传销组织的层级是在五级以上。陈加民觉得，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一点公益并不是传销。

“因为我们只有一层，并且这只是平台推广的一种方式。”陈加民解释，“比如说你推荐了一个人，这个人就跟你产生直接推荐关系，他在平台消费以后，你可以获得优惠款的0.6%作为激励奖励。”他向北方假期介绍，平台设置这道“入口”的目的，是使消费者主动将一点公益介绍给身边的人，产生一种裂变疗效。

然而按照武长海的剖析，一点公益只是巧妙地扁平化了金字塔层级，实质上平台承诺给消费者的利润还是须要不断下降的参与人员数目就能支撑。“这是一种把时间维度和空间维度放大来维持承诺利润的行为，是用后期消费者投入的资金填补前期消费者利润的行为，本质上就是传销。”

武长海是中国政法学院资本金融研究院网路经济研究中心所长，不久前撰写了《中国首份微传销研究报告：新型网路传销——微传销在我国的发展、危害及预防研究》，于2016年7月下旬即将发布。

武长海将一点公益归类为隐性“金字塔”式销售模式。传销通常以“金字塔”式销售模式存在，但这些模式有显性的也有隐性的，显性金字塔模式在会员加入时明晰告知其发展下线会员可获得的酬劳，用以激励会员引进下线会员。“而隐性模式通常不选择明晰告知，但会以不现实的高额回报吸引诸多人参与，以蚀掉前面诸多参与者的本息为存续。”

东莞学院岭南大学经济学院士林江则表示，对于一点公益是否合法这一问题，如今很难下定论。“但它最大的争议点在于，它有可能只是把公益作为旗号和噱头，并不是真心实意做公益。”《“一点公益”是个哪些鬼？》一文中也写道：“这个模式不加入公益的概念能不能运作？答：完全可以。商业闭环早已完成，公益只是锦上添花。”

针对这种指责，陈加民回应：“如果说我打着公益的幌子来挣钱，我肯定要考虑到自己的利益，而且我把优惠款进行二次分配，全部回馈给了店家和消费者，最大的利益留给了公益基金，所以说我本身就是在做公益事业，并不是拿公益做噱头。”

在谈话中，陈加民屡屡提到“二次分配”。“以信使消费24系列为例，二次分配时，我们仅从优惠款中掏出0.6%作为公司的营运成本，建服务器和数据库。所以就现今的情况，公司肯定是不挣钱的。”

可尽管这样，一点公益营运中心公布的2016年度下半年奖励方案中又赫然列着：“奖品设置：近300套海景房+豪车+奢华大礼。”按方案规定，2016年9月1日-12月31日四个月总营业额数据在5万元人民币以上的服务商和管理中心，可获得广东海景房一套，价值50万车辆一辆，奖励名额不限。

奖金从那里来？“全部来自之前所说的0.6%。”陈加民向北方假期解释，“一点公益还是小孩阶段，我如今是往长远了看，来始于市场的就回馈市场，为的是提高交易量。”

自立门户

“只要把心放开去做公益，好多东西就急剧而至。”

2016年9月3日，一点公益脱离光华科技基金会，创立“北京一点公益基金会”。上海居民局势官网显示，该局于8月16日做出批准决定。此时距3月8日光华科技基金会发布通告宣布“一点公益”项目筹建，不足半年时间。

据陈加民介绍，早在2015年5月份，他就在考虑“设置一整套激励模式，支撑起供应链系统的运行”。他觉得，激励模式给参与者以利益，参与者都会乐意加入从而形成持续消费。“我们在消费支出里植入一个点的消费捐献，捐献数据才会越来越庞大。”

陈加民将此构想以报告方式提交给光华科技基金会，此后光华科技基金会授权一点科技将此项目实现落地。在这之前，陈加民曾代表中盛嘉鸿集团捐款500亿元给光华科技基金会发起的科技创新公益驱动基金，“那次以后，我就跟光华结缘了，然后的事情都是顺其自然。”

当被问及为何踏上公益公路时，陈加民追忆道：“当时光华科技基金会科技事业中心所长王凤林跟我说，一个企业，只要回归到公益上来，就是十分成功了。曾经我头脑没这么开窍，如今体悟到了，只要把心放开去做公益，好多东西就急剧而至。”

按照光华科技基金会9月4日发布的申明，它对上海一点公益基金会的筹建表示支持，并决定将一点公益项目剥离给前者。

问及一点公益脱离光华科技基金会的缘由，陈加民说：“我们原先预料基金会会在一年或则更多年之后才创立，并且一点公益的发展速率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像。在这个过程中，一点公益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公益项目发展为公益基金，成长为可自主发展、独立承当社会责任的公益组织，这一系列转变，是一个迎合发展规律，自然蝶变的过程。”

一点公益基金会理事长王凤林则告诉北方假期：“光华科技基金会是综合性基金会，它承当着好多项目。要让它单独为某一个项目服务，做整体动员，那是有困难的。所以，我们依照捐款人的需求，专门为一点公益平台营运和公益捐助创立一个基金会。”

王凤林说，截止9月3日，一点公益向光华科技基金会捐款数额共计八千多万。一点公益基金会创立以后，首批捐款项目也已确定。“包括军民融合边海温暖工程、月球侦测荷载创意设计征集、海军陆战大学信息化建设和法学类社会公益科研项目……”除此之外，王凤林还表示，在国际交流和医疗方面，一点公益基金会也会制订相应资助计划。

一点公益基金会创立后第七天，一点公益供应链系统开始营运。供应链系统上线后，目前采用新、旧系统店家业绩独立运算的模式。“新开供应链系统意味着平台将抛弃旧系统。”类似的传闻使旧系统的信使恐慌不已，她们当中的许多人甚至还没将本息收回。

“已经告诉你们，旧系统不会被抛弃。”陈加民说。

虽然一点公益公开反对非真实交易行为，但刷单现象仍存在。在一个一点公益交流群里参杂着各类拉单消息：“本店已即将步入一点公益供应链系统，想在供应链下单24系列的同学，抓紧速率了！24系列下单2300报1万！”

9月6日，一位名为玉杉的网友在陌陌群里发来一张图片，是其前三天的交易记录，右上方一行篆字，营业额合计：470000。

北方假期向玉杉发送一条私信：“您这儿可以报单吗？”“暂时可以，之后总部应当会控制。”又试探着问了一句：“靠谱吗？”“放心，我是管理中心的工作人员。”

（文中张茅、郑彬、靳舍祺、徐承文、袁倍衍、赵勤、刘欣、玉杉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