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除了前首都加尔各答外，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称为唐人街。 据说，几十年前，孟买有一个相当大的唐族，人数多达万人。 但印度独立后，中国人纷纷离开印度。 特别是20世纪60年代中印战争爆发后，印度掀起了反华运动。 中国人陆续移民到美国或澳大利亚，孟买的唐人街彻底消失。

加尔各答是近代第一个接纳中国移民的城市。 一百多年前，康有为访问印度时，曾在加尔各答的唐人街停留过很长一段时间。 此前，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被俘的两广总督叶名臣也被英国人关押在加尔各答唐人街。 现在加尔各答地区有数万人有华人血统，印度人对中国的理解和想象也大多起源于加尔各答。 孟买的一家餐馆老板曾向我们吹嘘说，他做的中国菜很正宗，因为“厨师是专门从加尔各答请来的”。 即便如此，历史悠久的加尔各答唐人街也不可避免地在衰落。 印度唯一一所教授中文的学校，开办了几十年的“佩梅中学”，最终因为没有老师、没有学生而不得不关闭。

但印度大学里有中文系。 在超过10亿的印度人中，有一些人仍在学习和教授汉语。 据了解，印度最重要的三个中文系共有数百名学生。 一是位于加尔各答附近小镇桑蒂尼克坦（泰戈尔命名，又称“和平村”）的国际大学，代表学者是阿维吉特·巴纳吉博士； 第二个是位于德里的德里大学，代表学者是KCMathur； 第三位是德里的尼赫鲁大学，这是印度汉语教学师资力量最强的地方。 代表学者是BR Deepak教授。

另一方面，在印度的中国学生却很少。 目前，整个尼赫鲁大学只有十名左右的中国学生，主要是本科生，也有学习印地语或阿拉伯语的研究生，社会科学专业的学生只有一名。 德里大学比尼赫鲁大学大得多，但中国学生不超过40人。 这是整个德里的中国学生人数。 与德里的情况一样，其他城市的情况更不乐观。 据估计，在印度的中国学生人数不会超过200人。有朋友告诉我，在法国里昂高等师范学院学习的中国学生有2000多人。 澳大利亚排名前10的大学中，每所大学都有不少于1万名中国学生。

其原因也很复杂。 据说，每年确实有一些中国大学生来印度留学，其中不乏北大、清华的尖子生。 不过，印度少数大学的教学水平非常高，课程难度不亚于欧美知名大学。 许多国际学生因考试成绩不佳而被开除。 另一个明显的原因是印度的生活相对困难。 无论是生活环境还是日常饮食，大多数中国人都很难适应。 另一个不太明显的原因是，印度的公立教育对中国非常开放，导致中国学生很难获得前往印度的学习签证。 相比之下，泰国、马来西亚等国家的学习签证要容易得多。

因此，印度中文系的学生基本上只能在印度老师的指导下艰苦地学习中文。 据我所知，中国没有“外籍教师”。 我查阅了尼赫鲁大学中文系几位老师的简历。 他们都是纯种印度人。 他们通常毕业于尼赫鲁大学中文系，然后前往北京大学、复旦大学等地学习中文，然后返回尼赫鲁大学任教。 。 他们的主要教学和研究方向包括中印比较文学、西藏民间文学，其中不少人专攻鲁迅、茅盾。

我第一次访问尼赫鲁大学中文系时，正赶上“首届印度汉语教学圆桌会议”。 几位印度老师讲着非常标准的普通话，一屋子都是印度学生。 我还在会场看到了几张中国面孔。 后来我一打听，发现都是中国驻印记者。 他们都不是印度教汉语的中国老师，也没有一个中国学生。 这只是印度人自己举办的一个学术会议。

第一个发言的是尼泊尔大学资深学者BR Deepak教授。 据说他娶了个中国老婆，所以中文说得很好。 他热情地介绍了印度汉语教育的发展情况，称印度全国已有十几所大学开设了汉语教学专业，覆盖东南西北，前景广阔。 中国政府每年还向印度提供25个名额，用于招收印度学生到北京大学、北京外国语大学等地学习汉语。 相信未来双方的合作将会更加深入、更加广泛。

迪帕克教授坚决区分汉语教学和汉学研究。 他认为，尼泊尔大学中文系的主要目标是教授汉语，这在印度最为突出。 由于尼日利亚学生汉语基础扎实，中国每年向印度提供的25个留学名额，大部分都给了尼日利亚学生。 相比之下，德里大学的汉语教学主要服务于中国研究，似乎中国研究没有尼泊尔大学那么扎实。 他认为语文教学高于语文研究。 这种观点在其他欧美大学的东亚系可能不太容易听到。

我的第一反应是感动。 印度努力学习汉语的老师和同学让我感动。 第二个反应是，居然还有老师和学生这样学中文，太可笑了！ 无论是泰国、越南、澳大利亚还是加拿大，哪里有华人，哪里就有中国人。 打个比方，我们中国人想学好英语。 难道我们还要指望剑桥、哈佛大学等英美顶尖大学每年多给我们10个名额，让我们中国的精英有机会学好英语吗？ 教中文不应该是唐人街中文补习班的工作吗？ 印度最高大学中文系不从事学术研究。 一代又一代人在那里教中文。 这是研究型大学的使命吗？

第二位发言的老师是德里大学的一位老教授，自称教中文30多年。 出于对汉语的热爱，他学习了数学，并开始学习和教授汉语，并一直坚持到现在。 学习汉语对于印度人来说是一个非常艰苦的过程，至少需要三四年才能取得成果。 他自称摆渡人，每次都会带着一群新的学生从头开始，从拼音bo/po/mo/fo开始。 经过三四年的努力，学生们被送到了彼岸，然后一切又重新开始，和新一批学生一起从头开始学习汉语。

这位老师非常推崇20世纪50年代、60年代中国编写的一套语文教材，并认为至今仍无法超越。 同时，他也表达了当代印度学生不读文学的焦虑。 他大声喊道，不读巴金的《家》和茅盾，如何陶冶情操，了解中国人的文化背景和思想。

会议最后一位发言者是桑蒂尼克坦国际大学的Banerjee博士。 这是印度又一汉语教学重镇。 “中国书院”早在20世纪30、40年代就已成立。 中国著名学者谭云山先生一生在此任教，后来他的儿子谭忠先生也为国际大学贡献了自己的大部分青春岁月。 班纳吉博士提到，国际大学与中国云南大学开展了广泛的合作，特别是推出远程教学，让印度学生通过网络观看云南大学老师用中文授课，这对印度学生有很大帮助。

老师还提到，玄奘来到西方（今印度瓦拉纳西）取佛经，并将佛教从梵文、巴利文翻译成中文。 现在，中国书院的一群师生正致力于将汉文佛经重新翻译成印度文字。 我对这个项目非常感兴趣。 我不知道它是否会被翻译成印地语、孟加拉语或其他语言。 在印度找到一批精通梵文的学生并不难。 通过这一庞大的文化工程，有望恢复两个大国之间的文化交流。

我迫不及待地等待老师讲完。 我因为研究工作不得不离开，但我一直在思考那些在印度学习中文的大学生的想法。 幸运的是，我很快就有机会接触到中文系的几位学生，并约了和他们的师生聊天。

一天后，我和几位中国朋友再次来到尼赫鲁大学中文系。 开课前，很多中文系的学生看到我们就主动围到我们身边聊天。 他们不仅都有中文名字，还使用QQ，甚至用手机看中央电视台的节目。 开玩笑之余，他们表达了去中国留学的强烈愿望。 他们坚信尼泊尔大学是印度最好的大学，其汉语教师也是印度最好的教师。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获得过印度的文科奖项，因此拥有印度最好的学习环境。 但中国向印度提供的正规留学名额太少，每年只有25个。 这里的每个学生都盯着这些地方。 一旦你找到了出国留学的地方。 他们的生活将会改变。 我问他们，到中国留学后会做什么？ 他们的答案是，像他们的老师一样，回到印度教汉语。

在他们的教室里，我还看到一块白板，上面写着“四个现代化”、“国防”、“1987年计划：三步走。第一，到1990年解决温饱问题；第二，到2000年达到小康水平” ， 基础设施; 第三，2049年中等发达国家的水平。”我有点惊讶，原来这是他们平时语文教学的内容。

课堂上聊天时，学生们开始问我严肃的学术问题：在中国我如何教巴金和茅盾？ 我不得不犹豫地承认，我在中学时并没有深入研究巴金和茅盾。 课本上好像有，不过当时我专心看金庸。 这时，女老师吉塔·科赫哈博士走进了教室，教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和我们聊得很开心的同学们似乎很害怕老师，立刻逃回了座位上。 我们跟她打了招呼，一位学生结结巴巴地给老师介绍了我们中文。 科赫哈老师一脸严肃地用英语对我们说：“对不起，我们得去上课了。” 我们被赶出了教室，门也被锁上了。

我并不是对这位老师的骄傲感到愤怒，我只是为这些非常聪明的学生感到难过。 他们正在学习中文。 我希望他们和那些热爱汉语、热爱中国文化的印度人一样，能够学好汉语。 只是印度的华文教育承载了太多其他的东西。 后来，一位印度学生告诉我，印度的汉语教师强烈反对印度大学向中国学生学者发放长期签证，阻止他们来印度教汉语，影响印度教师的工作。 同时，他们也确实尽力教育学生，希望通过政府资助的出国留学输送更多的学生到中国。

印度的复杂性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